孩提时特别喜欢过年,因为一年中只有那一天能吃“最好”的,穿“最好”的,而且可整天无拘无束地玩耍。
父母都是庄稼人,一年到头在地里忙,只有在过年前后,才停下地里的活,忙着做过年的准备。父亲是泥水匠和木工,能对付着对房子、农具和家具修修补补,母亲则忙着缝补浆洗,磨面备菜。到除夕,屋里屋外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,吃的用的也准备得八九不离十。
除夕夜,老家乡亲们习惯用鲜柏枝堆在院里熏烟,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柏枝淡淡的清香。晚饭后,家家炮仗不断,户户灯火通明。父亲爱同老哥们凑到一块儿嗑瓜子聊天,我和弟弟妹妹们则同别的小朋友三五成群,在院子里争着放大雷子炮、冲天炮。只有母亲最忙,总是就着油灯,赶着为我和弟弟妹妹们缝制过年穿的新衣。
那时家家户户都不宽余。我们家劳力少,人口多,日子更有点紧。可孩子家不懂这些,只想着同别人家的孩子比,一天到晚,向父母嚷着要过年穿新衣。母亲也总是强争面子,每年都要想方设法为我们添置新衣。实在无力添置新的,就将半新的衣服拆洗一下,或加染些颜色,粗看起来,也像新的一样。无论新添置或是翻新,都是母亲一针针一线线缝的,差不多整个冬天的白天和夜晚,母亲手里都没离过针线。
母亲常说,一年忙到头,到头还是忙。这不,第二天就过年了,母亲还在灯光下忙针线活。由于天气冷,母亲在坑台上坐着用苞谷壳做的蒲团垫子,油灯则挂在炕头壁上。那灯前些年用棉籽油,点一阵要堵芯,拨一拨才亮。后来改为用煤油,用不着拨了,可为了节省油,灯头依然只有豆子大小,若明若暗。母亲离灯只有尺把远,她飞针走线时脸上总挂着甜甜的微笑,那笑意中含有多少情、多少爱,直到我成家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后,才真正懂得。由于离灯近,母亲的身影映在后面墙上,显得特别高大。特别是在那手一扬一落时,影子变幻莫测,使我联想起母亲讲过的许多故事,以及讲过的我们长大后要勤劳俭朴的诸多教诲。
年年除夕,母亲都要忙到深夜。这大多不是因为有整件衣服要缝,而是母亲要对已完工的针线活再细查一遍,如改大小、加密针、换扣子等。母亲为我们,总是好了还想更好,哪怕差一两针的事,也要补上。由于灯光暗,钢针常扎破母亲的手指,可母亲脸上依然是甜甜的笑容。在这天夜里,灯油熬得最多,母亲的心血也耗得最多。
春节早上,我和弟弟妹妹们在鞭炮声中醒来时,床头上总是摆放着我们期盼的、还带着妈妈体温的新衣。
几十年过去了,母亲的生命之火早已燃尽,离开我和弟弟妹妹们而去。可每到除夕,我总忘不了那映着母亲忙碌身影的灯光,忘不了除夕灯光下忙碌的母亲。